2012年12月5日

Make a difference ——留給無力憤慨的人與時刻

Make a difference ——留給無力憤慨的人與時刻

  切.格瓦拉說:「堅強起來,才不會丟失溫柔。」當你感覺無力憤慨,覺得這社會怎麼會這樣?請先不要慌,這代表你長大了,看到了書本以外的真實世界。待在學校裡,很容易就忘記外頭的社會,我也常常這樣。社會不是一則證明題,寫對的人就連同自己都證明了。不僅言詞容易被誤解,任何行動也可能輕易陷於政治、權力結構的影響。真理常常是沒有力量的,有力量的是相信真理的人。因此我想到另外一句話要送給你,甘地說:「你希望世界變成什麼樣子,你自己要先成為那個樣子」當然,沒有人希望自己為反對而反對。因此對於每件事情你要細緻思考,究竟原因的癥結是什麼,怎樣才是對的。選定立場並不意味不溝通,而是拒絕成為盲目的人。是的,我認為所謂盲目並非跟多數人站在一起,而是不知道自己相信什麼,無法指出什麼才是對的。真正的民粹是毫無獨立思考地躲在大眾裡,拒絕站在真理那邊。
  辨析了是非,再來才是溝通。這個順序的錯亂,是這次事件模糊焦點的最大關鍵。當然在溝通策略跟考慮媒體效果上,陳為廷的發言未必完全正確。但被質疑的人必須優先回應對方的質疑。陳為廷是備詢,於法,部長沒有義務要回應,但陳為廷說他偽善跟說謊有所根據,他可以不回應(而所有人都看在眼裡),我甚至覺得他應該優先回應公文事件(立委質詢他的真正理由,這是他的義務)。但他選擇的是質疑陳為廷的溝通技巧,這就像是一個已經被質疑犯錯的人,要求別人要先符合某種禮貌才有義務回應,這是本末倒置。
  回到溝通:我們不要這種本末倒置,為了跟朋友間的和諧而拒絕做正確的事。然而,這之間需要細緻的技巧。我們確實需要非常多理性跟設身處地,才能明白為何對方跟我們站在不同立場。是出於一些我們所未知的無奈(例如秘書處工作協調問題導致聲明稿出包?),還是因為一些錯誤的判斷或誤導。每個人都有相異的成長背景跟觀點,只有設身處地才能讓我們明白,該說些什麼去說服別人。對我來說,一口氣劈哩啪啦拋丟反對的情緒很自然而然(如同我前面講的),但卻未必是好的溝通方式。先去理解為什麼他們這麼說,再來才是:但事實上你忽略了,或者,有件事情更為重要。
  最後,雖然我參與社運也沒有很多,但想跟你說,抗爭遊行是重要,但不是全部社運的形式。我認為社會運動的含意就是:讓這個社會運動往更好的方向。龐大複雜幾乎就是社會的同義詞,因此需要有抗爭標誌出問題所在,但也有非常多細部的說服,讓更多人知道什麼是對的事;而這些,都需要慢慢來。面對具體而大的敵人,我們要勇敢站出來,但單單站出來不會改變社會。改變社會的是越來越多人站出來,更是當那些沒有站出來的人,也支持前者堅持的信念。
  英文裡很愛談:"Make a difference",雖然很陳腔濫調,但只要你造成一些改變:說服了一個人,站出來讓當權者看到,投身組織實際幫助了一群弱勢者,從連署到遊行,從投票到撰文,都是make a difference的一種方式。不要把為這個社會做一些事情想得那麼龐大,看到自己在社會中的位置,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,告訴別人什麼是正確的,如此而已。加油。

(一篇FB回應的整理)



  補個心得:我甚至覺得對於陳為廷的慷慨激昂,部長應該冷靜地一一回應,不對的地方道歉,誤解的地方澄清。然後,作為關心學生的部長,應該維護學生的言論權利,公開反對聯合報的不實報導,並支持媒體改革。等這些都完成了,我們當然可以來談應該怎樣更有效果地在公眾場合陳述自己,加強學生的演講態度等等。
  但也別忘了,整次事件的起因必須被看到。發言的形式問題應該可以立刻被排除,或事後處理,迅速回到內容的討論:反媒體壟斷及公文是否構成威權壓迫等問題。囿限於形式問題,這不是民主自由。

2012年12月4日

這國家正在探測某種底線。


  這國家正在探測某種底線。代議士拿著傳聲筒向他所代表的人說:你可以有意見但請注意你的態度。隻手遮天的媒體不只教導我們如何盲目,也讓我們禁聲。合宜地說話變得至高無上,更甚者,他們可以決定你是來「質詢」抑或「備詢」;他們決定你是否言詞激烈或僅僅對一項公然謊言忍無可忍。
  頓時,人們都發現了自己的角色定位,劇本都在手上了,這國家變成真實上演的戲劇:學生要平和低聲地發表意見,但沒有人會理這群人;官員要繼續打官腔與公然說謊,但沒有人在意;媒體要繼續照興致編撰下去,觀眾表示不意外,模糊焦點就是新一代的媒體職責。我們樂得在一切都模糊的年代,咒罵那些「被剪輯為」不理性的人;樂得看官員打太極迴避問題或甚至顛倒是非,正如同我們應該優雅地扮演那群沉默而焦慮的大眾。
  是的我們相信民主,但不維護他,因為和諧似乎更加重要。
  是的,正義:正義不能太多,任何一面倒的都是民粹。是的,理性:理性的含意就是告訴大家事情還可以怎麼想,但不說出自己怎麼想。是的,多元:多元就是任何的話都是不容批判的,即使是反多元的言論。
  於是這沒有立場的模糊年代,開始要求一種舞台上合宜的辭令:不能太多人說某件事情是對的,即使要說,也要合乎倫常地說,合乎劇本地說。天翻地覆的事情來了,我們卻開始細究那些反抗者的辭令與姿態,是否按照既定的舞台要求。我們無感於此,直到某日,舞台拱手賣出;才發現這個民主舞台,我們甚至不曾為他說過話。

2012年7月24日

跨過一段時光機的距離


跨過一段時光機的距離
    ──記23屆竹天沂天幹訓
  
  然則,該說些什麼呢?六年了,抑或七年。當場景已經熟悉到相互混雜,甚至連身分

認同都不再矛盾;我只想做個指導老師,而將連結壓到最低,成為一種附帶說明:十七屆
文書兼教學,跟竹中天文淵源很深。我記得自己是這麼說的,「淵源」。
  「學長,所以你是十七屆喔?」「對啊。」「那你們那個時候的迎新晚會是怎樣?」
「……」於是景物紛然降落,慌亂要回自己過去的氣息與輪廓,人來人往的光影、聲音,
如何在這些年歲遞換,依託於場場的活動。新樂禮堂、吵到居民抗議的晚會、教學時樹下
來亂的小孩、大清早起床跑操場的鄭為中,他穿著鮮黃的外套(縱使後來他說我記錯)。
說不盡的故事,即使枝微如地點,也連綿串起一條編年長河,我竟然還在其中。是啊,遷
徙的歷史:新樂、尖石(?)、峨嵋、山湖、三峰。錯置的身分:何年何月誰當了社長,
自己是老人或者老師?是有那麼多不會遺忘的回憶,留在心中。
  但我力圖誠實,縱然我多麼渴望能夠復歸,能夠一次又一次得到滋養,能夠再當一次
社幹或擁抱青春什麼,都已不再是那回事了。不論訴諸系譜般的歸屬感,或僅僅基於相仿
活動形式,油然而生的投射。不再是那回事了。
  在二樓走廊看他們玩水球,橫衝直撞,相互攻擊,彷彿看到當年的自己返回眼前。確
實宛如時光機,但我發現我只想靜靜拍照。(雖然這群猴死囝仔在那邊:吼,老師都沒有
下來玩。而我輕輕地報以微笑)我想,如果過去青澀的自己再回到面前,展現義無反顧又
那麼點自以為是的模樣;我大概也會只想這樣,靜靜拍照,檢查水與食物有沒有帶夠,窗
戶有沒有開來通風,這種枝微末節的小事。守護他,就像守護偶爾在夢裡遇見的那個小男
孩。
  青春各有各的模樣,看似相仿的印痕,在在召喚的其實都是自己。已不想再去驚擾,
當距離足夠拉開,才終於明白,那些屆屆代換的主詞,所試圖參照、描述的仍舊是同一段
獨一無二的年華。年年月月向青春致敬,至深至美,我心滿意足。然而,已經拉開一段時
光機般的歲月了,你們知道嗎?眼下,有人剛入伍,有人準備進實驗室,而我從高雄社大
實習場合趕回來,帶了書,有時晃到累了鑽進教室,就開始看起《江湖在哪裡?》。青
在哪裡?在我上句話裡。那是我們相互記得的理由,是為什麼返回家中,你會敲我問說
弟妹的事,也是為什麼深夜我會想致電給方臭龜(又稱:方棍棍、泰山.....等等),雖
然他老人家不接我電話。
  感性時間,就著手電筒他們圍攏成圈,漾在昏黃的光裡,唱歌、傾訴、哭成一團。他
們說著只屬於他們的心路歷程,一些細瑣的事:誰跟誰說了什麼,誰一直在默默幫助他,
哪日開會他做了什麼。看似無所謂的細節,構成所有生命的美好,而在背後將其串起的,
那份純粹透徹的靈魂,同樣使他們哭泣。是故,我悄悄退去。
  如果沒記錯,最後下了巴士新社長若堯跟我說:「老師(他又忘了叫學長),我覺得
你很特別耶,都會提醒一些我們沒注意的。」若堯,當我說那些話,譬如我在檢討會最後
按奈不住發言(是的某強關於這老問題,我到最後還是選擇了另一邊),只想讓你們早點
去睡覺。說那些話的時候,我真的不是老師,尤其不是。我一直以為這次自己扮演的很好
了,也是後來才發現自己露出了破綻。
  一遍又一遍地想。尤其當你們高三學長聊到招生問題,講說:ㄟ到時候揪一下回去幫
忙,看著、聽著,想這六年來一次次召喚往日,說三道四(彷彿那些真的還是我們的事)
。明白了自己為何永遠不能當個純然的指導老師,並且因此為自己的破綻,感到開心。 


2012年7月5日

實習:寫在赴旗美社大實習之前。

1.
  實習初體驗的準備工程,意外地從無車階級的轉變開始。把車託運後,市區不再以機車停放點為中心。步伐像個高中生一樣,從火車站走去光南,一層層選購雜物。而後排隊搭車,計算到達時間,前排眾人魚貫刷了悠遊卡上車,我就像以前一樣投了十五塊,還特地挑了五個一塊:五塊是很珍貴的,要珍惜。
  「公園站到了,下一站學園商場。」就這樣繞過竹嶺、竹商,一站又一站繞過那些年歲。是這樣的,大一沒車的時候,我也好幾次這樣搭車,但那時目的地已是清大。還記得第一次這樣搭的時候,我在光復中學就下了車,走到校門口才發現有另外一站。恍然已過四年,明年此時,目的地會是哪裡?
  熟練地下車稱謝,才想起自己正準備走去保管組還學士服。沒有畢業證書的今年,這大概是我最後的畢業儀式。過程很快,不到一分鐘,帽穗別在左邊的學士帽,與那件我這輩子不會再穿上的紫領學士袍,開始了下一輪的等待。「這樣就可以了,謝謝。」貴重的象徵被輕快交付,我想明年拿畢業證書可能也是這般場景。

2.
記事本是個神奇的東西。兒童的塗鴉本、國中生的交換日記本、學生泛用的橫線筆記與年曆、商務人士的萬用手札(裡面甚至有時差換算表與帳單夾層),紀錄/書寫形式在一個人生命史的演進,被鋪排於轉身可及的一兩個櫃架上。那麼我該選擇什麼去實習呢?以怎樣的身分,被要求記錄什麼;又或者,我怎麼看待這個去實習的自己。後來為了省錢,買了20孔夾的外殼,配上自組的種種紙張:週計畫表、橫線筆記、PP袋用來裝些重要單據。我沒有一次成功利用好記事本,彷彿我天生拙於將自己的生活整理妥當。但無論如何,準備妥當的過程,總是給我安穩的感覺。

3.
  齒屑紛飛,以櫻桃木混雜杏仁香氣充滿我的鼻腔。彷彿最後戰役的磨牙聲中,我閉上眼試圖記下這種味道。醫生扯下(真的是扯下)兩排矯正器,恭喜我畢業。我情不自禁地問:「四年了吧?」即使我不可能不知道答案。曾經覺得,每次看診都能寫一首關於機械與生命的詩,好幾次閉上眼我都在禱告。我說:神請加給我力量,依靠祢凡事都能成。雖然我明白只在危難禱告,只為自己禱告,神是不會回應的。今天是最後一次了,就在今天,我的牙齒比我提早畢業,但要套著一輩子的維持器。他不能亂跑,要一直是被期望的樣子。當然,我得盡力維持他的潔淨,理由多了不讓四年的功夫前功盡棄。

4.
  那麼,行李該帶什麼書呢?選項有:社大相關文獻、農業議題書籍、社會學理論、讀書會文本及其他。其實我明白,一天能夠拿出一個小時專心閱讀就是萬幸。那麼是否該帶本詩集,襯托想像中美濃靜謐的夜?或許是一本散文集?始終不想讓生活過得那麼硬,卻又覺得在實務經驗後,夜裡能有幾本理論參酌,似乎對整理實習經過很有幫助。該怎麼去調配獨自在旗美的夜晚,還是,讓大地做我的書房,讓河壩唱自己的詩篇。翻地圖時,突然想起「阿蓮」這個地名。唐捐老師在課上朗誦完那首動人的詩,再三強調阿蓮是個地名,這首詩可能是寫給鄉土,寫給在那生活的美麗伊人。阿蓮就在高雄啊,我怎麼忘了。

  無論如何,想去、想去。
  要去了,要去了,幾個小時後啟程前往南國。

2012年6月15日

人類的空間


  疲乏至極,於是讀楊牧。
  火車就那麼行過四十頁,再抬頭,從山風海雨返回被人造物包裹的齋K。
  那是煙霧偵測器吧,鐵格網的旁邊,像默然吸附天花板的小飛碟,總會跟無線網路的射器搞混,裏頭是否有什麼小LED或電容之類的正默默溝通著,如一座微型城市。
  日光燈罩,金屬光澤,長條弧形,有效提高反光率,間距固定以達成某個可被計算的光通量。經過挑選,丈量坪數,衡量預算,選定照明密度,爾後裝設在此。那些被操控的離子們正在想些什麼?相撞,奔逃,一輩子都出不去,甚至不會被回收。然後是標準化製程的輕鋼架天花板,正方等長通行全球。再往右側,鋁紙包覆的冷氣管通道,指向某處黑洞:為了方便清洗與更換。
  我坐在椅子上,那是漆綠的塑膠椅,臀部位貼著顆粒狀,工業設計過的細緻皮膚。這又是為了什麼呢?防滑目的或其他?這樣特殊處理額外增加的成本,一張是多少,一定有人算過。而仿造脊椎曲線的一體成形設計,或許師承簡約主義,可能不是,或許來自某個設計師的創發,直到成為一個附編號的專利,向規模量產進攻,再歷經人因工程的洗禮:這是編號第幾款的設計?
  想著想著,手輕撫過,平常不注意還以為真是木製的桌子。但非也,人造的木紋塑膜,原料甚至部分來自石油吧。千萬年前植物與動物骨肉的殘餘,有序地於此處電子控溫的空間,模仿某種生命表象。一直想問:這些木紋,印造億萬次,可舖就或許另外一萬個足球場大小地帶的仿紋圖案,究竟掠奪自哪棵沉默的樹木?它知道自己的紋路被翻印在型錄冊上,流傳數代,甚至被調整顏色接合拼貼,成為暢銷商品嗎?又或者這些圖案竟是假想出來的,以符號般的召喚起人們古老的自然鄉愁?
  人類的空間。
  科技真的是為了適應自然嗎?還是我們的科技,我們偉岸的人造物們是在跟彼此互動?如同輕鋼架為了遮掩上層管線,標準化規格以適應各種可能裝設的冷氣通道,抽氣孔,發射器偵測器,並方便計算用量。空調部分,適應了密閉不通風的玻璃窗與地下空間,隔板牆壁,部份解決電子器材不斷發出的廢熱。我想到:冷氣BTU的計算,總是預設一個方形或固定的空間。為何打從有意識以來,空間於我們就是方形固定?自然有哪裡,存在一個一目了然的方形定制空間。
  我望了望四周,發現唯一可以稱得上自然的物件,是水和我的身體。當然,前者盛裝於PET材料,擠形製作的寶特瓶內,後者包覆的衣料部分來自石油,以化學合成的洗衣粉洗滌,外加規格化的型號,標準化的製程。以致於從來都是我拿身體去依附size,有時發現自己天生的身體,被切割於兩個不容妥協的規格間,只得侷促地將它塞進去。
  人類的現代世界:塑料,規格與合成物。
  我想起我正處地下,雖然這裡與其他齋K沒什麼不同,地面是一樣的磨石地板,一樣地光亮恆溫。從某個特定角落望去,突然瞥見玻璃窗外,真正的地表上一叢叢風雨中的雜草。他們擺動著,在不時傳來的洗衣機,烘衣機,車行聲與機房運轉聲中舞蹈。


2012年6月11日

台大社會系三年小畢典,教授演講精華 (轉自網誌:「溫柔的銳利眼光」的整理)

轉自:台大社會系三年小畢典,教授演講精華 « 溫柔的銳利眼光


「社會學作為一門學科,不像資工、機械、土木工程,有立即的可應用性,也不像商管、法律或醫學,可以按小時收取談話費、諮詢費或診療費,簡單來說,社會學是商品化程度很低的一種知識,正因為商品化程度很低,念社會學的人沒有必要去捍衛專業的高牆,只要有人想明白社會學在說什麼,我們都樂於把社會學知識免費灑滿各地,讓人用來自我培力、自我成長。但是社會學作為一門專業,在對學生的訓練上少了一件事,請各位回想過去所受的訓練,首先你們學到這個學科的基本黑話和核心論點,等地基打得差不多了,就學進階版的黑話和術語,然後一步步邁向更高段的層次。在這一系列的專業訓練裡,各位唯一還沒有學到的,是如何和非社會學的圈外人溝通的能力。」—2012,劉華真。


2012年6月10日

[畢業] 再敬一杯

[我現在頭好暈。]
  長大了。知道遇見都是緣分,知道你會問我社會所要念什麼,我會努力解釋給你聽;我會問你進哪個實驗室,做些什麼,教授對人好不好,或者哪些人要去國外了?未來什麼打算。
  相遇,相惜相知就是幸福,人應該知足,而非苛責。
  然後知道過往將他人隔絕在外的傻。為同一個笨蛋噴飯,為同一座獎盃在操場大笑,那些照片喔那些年歲那些人:沒有什麼事會再來過的,而我們相遇,便足以認真,誠摯地面對彼此。
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:你們可能忘記我,不再有共同話題。我可能再去新的什麼地方,學習些再也難以與你們解釋的東西,如同我不再能真正了解實驗室的辛酸甘苦。
  但今晚我們敬酒,為離開清大的,為或許幾年後就有小孩的,為了想把女朋友追回來的那位,為了,就只是畢業快樂。很多人真的不會再見到,不僅如此,我這輩子再也不會於寫滿工數式子黑板下茫然,跟你們一起在五樓中庭口中唸唸有詞機性考古:6,12,8,24......,在物冶課一起頹廢地睡,在金相實驗室大吼大叫修身養性,然後考前在圖書館崩潰。
  那些穿梭球場,實驗室的人影,走廊特有的氣味與軋軋的抽氣聲,或甚至小之又小的秘密:廁所永遠的蜘蛛網與睡起來會卡脖子的216椅子。兩年後,五年後,大概不會再被想起了。
  最後一次大聚首,教授為我們撥穗。長大了,知道要低頭,感恩他人授予我們的一切。知道哪怕當時痛苦崩潰,出了校門不會再有人那麼容忍我們犯錯,會讓我們補考,會問:到這裡有問題嗎?甚至會在考前,幫我們重點提示。撥穗完,握手。一雙雙握下來,我竟除了謝謝老師,不知道還能說什麼。想起他們說的:關於選擇,關於大學曾有的心路歷程,關於什麼叫做工程,什麼又叫學問。那時不懂,現在也不敢說懂,但我總覺得,他們想告訴我們這些以為上課就是考試讀書拿分數的大學生,別的什麼,譬如人生。
  今晚我們敬酒,為了讓四年成為某種永恆,即使被遺忘也能珍惜的緣分;再敬一杯,直到吐的邊緣,歪歪斜斜地,最後一個夜晚。我們經歷過很多次分別,但永遠學不會的就是:想好好記住每張臉,每個聲音。
  我想說:無論如何,再敬一杯,為了我們曾有過的那些,為了這四年是我們而不是世界上任何人,在材料系裡度過喜怒哀樂,在彼此身邊。然後未來我們才能勇敢面對不得已的遺忘,甜蜜地重溫舊事,在另外一個夜晚,在我們都昂首闊步,不留一絲遺憾的另外一個夏天。

2012年6月7日

當我們選擇所要看到的世界


  每當有身邊朋友因為我常在FB上貼些社會議題的討論或新聞,誤以為我是念人社,而
非材料系我都會百感交集。這事情有幾個層次,而每個都令我困惑,惶恐不已。
  首先,他們似乎假設不是念人社,就很少會轉貼,或純粹關心社會議題。這假設某種
程度上有根據,然而他們並不會把貼明星新聞或健康訊息,跟演藝科系或醫學系相連結。
對我來說,關心科技動態,產業新聞跟社會議題跟我念什麼科系一點關係都沒有,這幾項
間也沒有什麼價值差異。這種某些新聞應當只有某些人去關心的觀點,不論是事實或普遍
期待,都不是好現象。
  再者,當我發現自己確實從接觸人社課程後,才因新的學習,交友圈移轉,逐漸開始
關心起那些過去視野外的事,這讓我更加惶恐。這意味著朋友們的假設是對的,且我過去
都沒發現。另外,這代表新聞的訊息傳播,已在社群媒體中,劇烈地社群化。致使應被普
遍關心的事物,分眾化,乃至被做出價值區隔。不僅將朋友間轉貼的訊息視為全部,甚至
以為自己轉貼的東西是最重要的。
  於是,更為反身地,當FB轉貼訊息,已成為人人形構自我形象的方式,我究竟抱著怎
樣的心態轉貼那些訊息?朋友們又抱著怎樣的心態接收,轉介?最糟的情況是:我不過為
了政治正確,為了「不成為漠不關心的人」,「展現自己」的理由轉貼,朋友們又只視其
為個人形象的一部分,譬如喜愛某部動漫,某個樂團,只不過有傢伙喜歡貼些社會的不公
不義,純粹個人特色。於此,公共議題徹底個人化:再也沒有什麼事我們應當共同關心。
  這事情絕不僅限某些爭議是否被看到,而是公共討論成為一則則個人看法,認同後才
會轉貼,不認同就放水流或甚至刪好友;思維相仿的人相互交流那些共同認同關心的事,
以為那就是全世界。這是資訊爆炸的適應,也是社群媒體的弊端:當FB替我們篩選那些按
讚,回應頻繁的人與訊息到塗鴉牆最醒目的地方,當我們主動擇取,只保留那些所愛或看
得順眼的內容,當我們生產自己所要接受的訊息類別──很快地,世界變得理所當然,跟自
己合得很來,沒有任何問題,我們再也很難去認識許多重要,但以前未察的事情。
  現象尚未完全發生:我們走在媒體業分送統一訊息,與使用者社群自選訊息的時代交
界。過去世界為我們所看到:媒體為使產品達到每個人,盡可能使內容多元(縱使可能受到
扭曲);而今我們選擇所要看到的世界,自己定義世界的長相與說話方式。
  然而,訊息並不構成真實世界,不知道的事,仍舊真真切切地影響我們,不是嗎?




2012年5月16日

學院?試著回答一個新生

[在竹中校友會版一時興起的回文,留在這裡做參考跟討論,打得有點急]

以下是我對清華學院的認知。

我是誰:我是大三加進清華學院負責帶領新成立的載物書院的學長姊,學院經驗兩年。所以如果我講的東西有限制,以上是我的限制。我盡量講我對清華學院的認知,兩書院細部的內容每屆都有微調,而且我沒有涉入太多厚德的部分。

清華學院in一句話:結合宿舍空間跟住宿生互動,提供住宿教育的一個計畫。

基本形式:分成厚德書院跟載物書院,相對應到實齋跟仁齋兩棟宿舍,學院生大一大二保證且要求住宿,大三以後可以擔任工作,提留宿計畫為前提,維持住宿權利。皆配有學院導師住在宿舍,有較好的公共空間設備,並鼓勵(注意是鼓勵)學生參加各種由學生自行發起,老師帶領的各種活動。

兩個書院的不同:
1. 厚德成立較早(2008),載物成立較晚(2010)
2. 書院特色的理想上,厚德推動大學生廣泛關心社會議題,與社會實踐。載物鼓勵學生探索跨領域的學習態度跟方法。

哪些活動:
主要分成學生自發跟院辦提供的課程,只有少數是強制,我待會會說明。

學生自發:
1. 自發性小組活動:性質可能是議題,興趣取向,或者熱血團。形式各種都有。我個人是發起現代詩小組,載物這邊還有攝影小組,跨領域小組,藝廊小組,English Corner(隨便舉幾個)。厚德那邊也有許多從議題或從住宿生活興趣等等出發的小組。總之小組一群人,因為住在一起很熟,所以基於某些機緣聚在一起做一些事,活動範圍可能在宿舍也可能在校內校外。

2. 家族活動:這有部分是院辦鼓勵的。將同學分成數個家族(載物這邊是12個,厚德好像16個) ,由學長姊擔任家長。家族要做什麼主要都是學生自己規劃,可能辦讀書會,可能單純聚會聊天,可能一起實踐什麼夢想之類。

3. 隨機性聚會:因為住在同棟宿舍,有良好氣氛的話,可能會隨機熟人相約,有消夜聚,深夜懇談,交誼廳聚餐,看電影什麼的。

院辦課程:
介紹部分就請看學院網站了。
重點:不會全包,強制部分很少,而且每年都有更動,基本上學院相對強調學生的聲音,常會因參與率不佳或學生反彈做某些程度上的調整。以載物大二這屆為例:大一必修的課程就是生涯探索一門。大一這屆:大一沒有必修(去掉生涯探索),但是會要求一定程度的參與學院活動。根據我問大二這屆的意見:學院強制的活動很少,甚至可以說根本沒有(如果你都翹掉的話,這待會我們再談)。

服務學習?
服務學習常被視為學院的必修。但勞作服務是清大大一新生的共同必修,分成系上的勞作服務,課指組開的服學,跟學院開的服學。所以只是改成你在學院架構下完成這些課程。負擔基本上平均一個星期兩到三小時左右。

其他課程:
學院還會辦許多講座,跟課程,第三學期(寒暑假)的計畫,但都是自願參加。以現行架構來說,可能會強制的大概只有生涯探索,大約等於一門課的份量。當然這是我對過去的整理,新一屆的課程可能會變動,但幅度應該不大。有清楚的院生歡迎補充。

結論:
大一新生最會問的問題是兩個:1.學院會吃掉我的時間嗎? 2.學院可以學到什麼?
回答如下:
1. 就以上,學院的課程強制性不大,他「可能」只佔有你很少時間。但基本上我覺得這是假問題。大學跟高中最不一樣的是:時間自己安排,選擇的後果跟好處自負。舉例來說:你「能夠」翹掉所有你選的課,當然大多情況你不會這麼做,因為會有後果。也「能夠」同時軋一堆社團,學到很多也付出很多。學院基本上跟這些沒兩樣:會不會吃掉時間,關係於你願意花多少時間在上面。學院提供很多機會,相對應就要花時間或負擔義務。學院提供你大學生活的另外一個選項,請自行評估這個選項。我會給的建議就是:自己選擇,選了就要負責,有付出才會有獲得,有參與才有感情;要不然當初幹嘛加呢?同樣的邏輯也用到社團,系隊,課業,愛情,志工,等等大學生活的選項。

2. 兩書院的特色不同我只能綜合來講共通點。學院跟其他「選項」的差異點在於:
1) 這是一個老師相對更在乎學生聲音的地方,當然他們也有自己的教育堅持不是全部學生說了算。不過就我的大學生活,我沒在其他地方遇過會讓學生參與規劃課程,會跟你深夜長談,會問你生活過得好嗎?生涯規劃怎樣?的老師。「學生主動發起」是院辦基本上鼓勵,也是我個人認為最能在學院學到東西的方式。

2) 這是個人群較多樣的地方。其他大學組織也可能有多元人際,但學院的不同是跟宿舍綁在一起。他讓你以宿舍為根基,有更多機會認識跨科系,跨年級的學長姐,同學老師。這對打開視野,探索自我這些學院精神有幫助。就這點來說,門檻較其他組織低。

3) 學院強調一些別的地方較少找到的價值。我必須很中肯地說,社會關懷,跨領域,甚至團體培力志工服務,這些在其他地方「都找的到」。但是可能是分散的,或在學校外。學院的基本假設是:當前的大學教育傾向專業化,並使人缺少與社會的連結,並試圖補足他。當然這個預設可以批判,但基本上只修系上課程,並不是完整的大學生活是普遍大學生的共識。就這點來說,學院足以提供某些價值供選擇。

4) 學院提供很多活動跟人脈機會:真的不少。當然其他地方也有類似資源,但據我觀察跟學院的重疊度不高。這點跟2)的重疊,是學院發展「自我探索」「社會關懷」的基礎。大學生普遍存在生涯困惑或缺乏意義感的問題,這些大量的人事物接觸,加上課程活動的輔助,是學院提供給院生,探索自我關懷社會的資源跟機會。

對我來說,選擇要不要加學院跟選擇要不要加XX社,要不要加系隊是一樣的事情。當然學院的編制可能更為龐大,提供更多不一樣的東西。你可能認同可能不認同,但關鍵在於:做出你的選擇,並主動參與。學院不是你加了,被動等上課就會學到東西的地方。社團系隊也不是,連念書也不是。大學生活基本上都不是這樣。你越主動就越可能得到東西,但只要做出選擇就會有犧牲,這點請對自己負責,也對其他人負責。就這樣,歡迎認真考慮要不要加學院,歡迎來到大學生活。

2012年5月15日

小組記述:當兩年將至


  今天下午放下逐字稿跟田野筆記拖稿地獄,整理現代詩小組的歷史資料。
  小組成立至今,恍惚間已快兩年。FB社團頁邊拉邊整理作品,大事紀,活動紀錄與待補齊的種種。結繩紀事般,一結接著一結追溯,就這樣沉到深海最底,竟然才是2011二月的事。餘下的往事不在這:那是B版時代,想來彷彿另一時空。僅僅追述至此,留下的作品數量便相當可觀,弄一弄應該可以出作品集了。爬梳大家的作品,如星系緩慢演進,形態各殊,與個人的關懷心繫,鍾情的詩人等等生命歷程,相互映照。字裡行間,從稚嫩到筆力漸開:我感受到各異的書寫模式,或往復回歸的主題:都是成長痕跡。而一切都細緻流變,視窗往返竟有種整理民族誌的感覺。
  人來人去,從每次活動頁回想小組氣氛的起起伏伏,哪些人笑過,哪些人默默隱去。我其實從未認真思考與每個人之間的關係,乃至於為何要硬著頭皮衝下去。活動每每倉促成軍,在生活夾縫中掙扎,印象中我大多話語滔滔,盡力帶好聚會,卻沒真的留下什麼。看到唐捐老師的歷史留言:這裡不錯,看來清大有機會成立一個不會倒的詩社;這才想起在各種場合常把「想成立詩社」當作自己加入學院,一個並行的初衷,一個始終未能圓滿的夢。曾經試圖分析究竟少了什麼?太忙抑或機運問題?或者根本沒必要?現在覺得,這一切都已不重要。
  回到一年多前的那段日子,一個人一個人拉進來,用盡所有組織經驗,冷僻的領域,非主流的團體,太多時候遇到問題我都假裝知道答案給出指示。期待與責任感成為沉重負累,讓我很難享受過程間的樂趣。而今回望,才發現已辦過座談會,詩展,讀詩會,讀書會,遊戲創作拼貼,創作批鬥,玻璃詩,詩角落,模擬評審等等稀奇古怪五花八門的活動。我開始試圖藉由重述,來建構一些意義感給自己。
  這是一個尚未成功的團體,太過容易感到失敗挫折,有時候自己也不想讀詩了,沒時間讀詩了,半年多沒創作,擔心別人是不是也一樣。但擔心歸擔心,聚會還是要辦,快兩年了,辦讀書會仍有會沒人來的心理準備,然後故作鎮定地打電話一個個呼叫。接下來會怎樣,不知道。永遠都在嘗試,永遠都在找新點子,永遠都覺得:不行,不能讓它倒。
  無論如何,兩年了。應該停下來,追述,凝視那段傻氣的日子。用追悔證明失去之無可挽回,用記述刻劃生命札實踏過的重量,只有這樣,真的只有這樣,才能繼續走下去,直到揮別那日,而了無遺憾。


2012年5月3日

自愛,愛人


說到底我的焦慮是對「證明」的渴望。

我焦慮地感到需要證明自己,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,值得他人支持。不管是父母,同學,
或過去的自己。這是內在的。另外我感受,或想像到外在社會愈加急促的要求我證明,證
明自己的價值,證明自己夠資格獲得安身立命的位置,或僅僅一份俸祿。這是外在的。
但以上兩者的主體都是我自己,我渴望著另外一種方向的證明。

我期待他人給我證明,證明我在他們眼中有份量,他們認同我的付出,他們需要我。(相對
地我似乎也該要求社會向我證明什麼,但這塊拼圖缺失了。社會向來是外於個人的巨相,
不像與他人,我不太能要求社會向我證明什麼。或許,是期待社會證明其自身的缺失與不
足。)

最後,我千方百計想透過這些證明,再去證明自己是值得活的,生命有意義,而我是一個
獨立自主的人。甚至,我其實想證明我對生命潛在的熱情,我所以發誓不自殺,所以真切
敏感於活著的存有感,這些都有意義。

為了這些,一股越來越強烈的自利衝動浮現了。這象徵著根植於我心中,宛如某種現代性
特徵的根本懷疑,終於使「證明」必須透過某種「兌換」落實:譬如我越來越希望我在學
院的付出可被兌換為某種福利或津貼,我焦躁地擔憂自己忙碌的生活,對將所學兌換為某
望我對人際往來的付出,可兌換為某種實質穩固的友誼關係,而這些關係甚至必須以儀式
進一步確認:以深談確認彼此坦誠,以邀約確認彼此心中地位,云云。我越體察到這些衝動,越覺得無比難堪與自責。

我始終沒有打倒心中那可悲的自傲與自私,潛藏多時,它又辯證地探出頭來它說:你是因
為太在乎自己,所以在乎他人,你因為太過在乎他人,最後失去自己。我感到非常害怕,
因為我拿不出什麼反駁它可怕的論證。

我只能怯弱地,問說:希望自己幸福,有意義,真的這麼不堪嗎?真的因為這樣,所有做
的一切,付出的一切,就是一種來自自利的利他嗎?我突然發現:愛人是一項技藝,有時是珍貴的天賦。不論是極私密的,靈魂對靈魂的愛戀,或廣義地,讓生命因他人而整全,活在他人之中,這些都好難。

佛洛姆說得很徹底,他說,不該把自私與自愛相混雜。自愛是愛人的基礎:「你若愛己,
那就會愛所有的人如愛己。你若對一個人的愛少於愛己,那你就無法真正愛己,如果你一
視同仁愛所有的人,包括你自己,你就會像某個人那般愛他們,這個人就是上帝和人。」
一切有能力愛別人的人必定也愛自己。我也想像他說的,把愛人跟愛己並存,能夠脫離孤
立狀態,成熟的愛:「在保存自己的完整性、保存自己的個人性之條件下的結合。」

後來我發現他是法蘭克福學派第一代,微微頷首。這感覺跟阿多諾、霍克海默很像:被重
重擊了一下,來不及判斷,只能認同。他們的論述那麼深刻濃烈,直到隔段距離你才發現
他們掩蓋了一段真理:不論我所指出的是否為真,之後的事你只能自己來。他們揭露一個
或好幾個世代將面臨的艱難,或生命本源的困頓,但最後的事,還是只能由人自行扛下。

努力,誠實地去愛人,愛自己。


2012年4月12日

兵役體檢速記


在那裏我們首先成為數據,再化為一座座肉體,步向偶有空隙的帳幕,隱然的國家建制與
徵收。在那裏我們分部位重組所謂生命,以規矩、感測器與針頭,再一一核實。

我們活著,是的,活得合乎標準,分門別類。從軀殼到鼓動的血流,讓輻射通過胸腔,由
裡到外全幅造像:請自行蒐集尿液,告訴我最近過得好嗎?是的,就連生命的殘餘物也將
被建檔。帶著編號手環,依序成行伍,薄袍下是一組組物件。

忽然一聲呼喚:「張XX在嗎?有人拿錯體檢表嗎?」像呼喚某位已被科學消化完畢的人
形,他的齒列與舒張壓是否已飄向不同時空去向?自由了嗎?

靈魂存在嗎?我只知道,每回坐下展示部位時,對方靠過來前,總會機械地看我一眼,問
道: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像要確定我確實在場一樣。

我記得我是活著的,走出醫院時我想,他們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。

2012年4月6日

事情是怎麼變這樣的?



不過想讓內心有愛,走出自利的小圈圈,只是想成為意義上的人,為何如此困難?

在乎他人的事,為他人代言,卻要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位置和角色。
小心避免社會屬性帶來的偽善,小心地說政治正確的話,小心地避免成為既得利益者。

縱使為自己發聲,也要注意和平理性不能有半點情緒甚至不能流淚,否則就是濫情理盲。
抗爭時要顧慮群眾感受,要小心操作,不被外力利用,或塑造假對立,紮稻草人將所有人
打成反方,讓社會紛亂。
要懂得說服但手段要柔軟能被接受,有八百種反對聲音,你就要找出八百種回應,
否則就是片面不完整,就是不可信。

論述要縝密,邏輯不能出半點錯,以免連自己的人格都因此陪葬。
批判時,引證要有據,不能和實況有半點出入,反之就是煽動誇大;
要審慎講述訴求,否則就是理想主義者。

講完之後,還要實際做,要實際有成果才不是嘴砲,真正務實。
但若效果微小那就是空想,就不可能成功就是浪費社會資源。
務必言行合一,不容許道德上半點瑕疵,更不能讓理想在之後造成反效果。

你真的不能跟身邊所有人說你在乎的事即使你真的覺得那很重要:
他們會跟你說,那與我無關,而大多時候他們做的也真是那麼回事。
世間如此多問題與苦難,你怎能一一為其發言,悉數投身?

管好自己吧,他們說:不要關心那麼多。

有天你累了,好像一停下來,就是沉默的大眾(真是這樣嗎?)
再也回不去,因為在你眼中,社會已不是過去單純的模樣,你無法昧著良心不去看藏匿各
角落的陰影。而自己又完成了什麼?是否只是年少輕狂的激情作祟,你不敢細數背後究竟有多少一廂情願與浪漫天真。回過頭想,自己有資格這樣搞失落嗎?(眼下你已擬好另外一則新的質疑)

但你也不禁疑惑:事情怎麼會這樣的,為何一切會如此沉重?
啥都不管的日子,是不是比較好,有必要這樣搞糟這短促的年輕歲月嗎?
這一切真的好難。

--

最剛開始,真的不是這樣的。
只是想關心別人,或想為自己所處的群體講講話而已,只是對一些問題看不下去。
剛開始真的無所謂天真,或假正義更無所謂理性不理性。
單純相信一群人,生活在一座島,或一顆孤獨的星球,有些事情可以,也該變好。

事情是怎麼變這樣的?
在內心道德責難與巨大,幾乎不可得的勇敢之間,有沒有別條出路?


2012年3月29日

外公家的公寓

  開始有點擔心外公家,老舊社區,就在士林。雖然說距離捷運有點遠,但照這速度捷運發展一下,哪天被建商看上就......
  錢嗎?外公根本用不到什麼錢,他每天就是打掃家裡養養魚,身體好的話去散散步。幾十年了他們和舅舅一起住,總是窗明几淨。外婆生病時,每次回去都看到他扶老伴出來,在餐桌旁坐下,準備東西給她吃,餵她吃藥。外婆走後,頭七那天,外公一直哭說只要走進房間就會想到她。他拿外婆生前戒指分給阿姨跟我媽,假寶石發著光,外公煞有其事地用台語說:「甲水啦你跨」然後慎重地放到媽手裡。
  百日,大家在外公家聚首,一夥人拿出相片亂聊著。有我小時在門口公園跟表哥表姊玩仙女棒的照片,有客廳裡大家童稚時的合照。一邊,外公恭敬地在遺照下點香,呼喚我們過去跟外婆說回來了。
  越想越害怕,連假寶石戒指都會如此珍視的外公,怎麼可能放棄一個有這麼多回憶的地方,他曾跟老伴打拼的居所,共枕的房間,去換那些無法讓我外婆復生,自己也用不到的錢(就算真的有)。如果真的發生了,我該怎麼辦?
  但他有權利拒絕嗎?我不知道。士林王家是獨棟透天都能如此,何況外公家是公寓。惡法囂張至此,我已不再明白,這老年化的社會,竟然忘卻回憶是錢買不到的,而我們內心所求,真的只是和所愛的人生活,空間便因此有意義,讓生命有價值的是這些。
  年輕人有追求新生活,要求新房子的權利,但分明可繞過,可兩全的王家都能如此,我明白追求錢財的幻想已讓人沖昏了頭,早遺忘有時對年邁的長輩,一處你小時候睡過的角落,僅僅望著,都比整箱的千元大鈔,更有價值。

2012年3月16日

近日雜記:學科歷史脈絡


  文人導課堂,談文化人類學傳統中第一批的文化進化論學者,最早一批人類學者。那是在19世紀,斯賓塞認為所謂進步是:「從渾沌(indefinte),分離(incoherent),同質(homogenity)轉向明確,統一但異質的性質。」當下我只想到費克第二定律,熱力學之類。這豈不就是從高熵努力轉向低熵,抗拒熱力學宿命的過程?文明種種似乎皆是如此,也才會那麼脆弱。(當下苦無分享對象,大概只有坐我後面的羅士哲吧)
  助教討論課,談為何早期人類學家傾向前往奇風異俗的部落研究。除獵奇心態這類尖銳批判,進步觀的預設和科學傳統似乎一再被提到。「早期人類學家視這些相對單純,小型的原始部落如某種科學實驗室,試圖找出文化進化上的普世規律。」助教意思似乎如此。當下有些排斥,想了很多很多。
  回到寢室,深夜讀物理性質,馬克斯威方程組。我終於明白了:是因為那樣的年代。馬克斯威1873嘗試用四元數整理電磁定律,斯賓塞1878出版社會學原理。再更早,Adolf Fick,1855提出影響深遠的擴散理論,達爾文在1872年第七版的物種源始,第一次用到evolution的概念。而人類學家Lewis H. Morgan的《古代社會》一書,據說影響了恩格斯對原始共產社會的想像。
  是那樣理性的年代。為何盧卡奇會將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視為「哥白尼式的革新」,一種嘗試以理性體系重整世界的企圖,19世紀,就這樣散布到各學科。盧卡奇同時擷取黑格爾的總體性範疇,將各部分的辯證關係視為一個社會整體理解,他從這裡看馬克思。而巨靈般的黑格爾去世時,正是社會學,人類學開始發展的時候。整全觀(holism)同樣是人類學的重要傳統,透過比較建構普世理論也是,而涂爾幹,極力確立社會學根基的學者,《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》前半部幾乎都在跟斯賓塞對話。
  原來是這樣的,為什麼瑞樺會說,你們要把社會學理論歷史化,看到思潮中知識份子們投向不同場域,卻彼此牽連。牽連,而後分歧。
  那天現代詩小組吃消夜,在來來豆漿一群人瞎扯著哥本哈根詮釋,實在論與實證論的分別。深深想起量子理論所引發(或代表的)新一波典範轉移,是自己從未能搞懂的事。認知主體對客體的影響,純粹客觀是否可能等等。從社研法,當代社會學到很量子的物性。這學期似乎就這麼在知識論,本體論和理性的符號運算系統中掙扎。究竟我研究的田野是什麼,而我抽象運算的符號,又指向何種真實?

2012年3月6日

<未被證明有害的均為無害>


<未被證明有害的均為無害>

這一天來了:
未被證明有害的均為無害
以更多缺乏正確專家佐證的風險
購買經濟

但幸福飄在高空
只願降水在富有者的土地
贏得選舉的統治者
啟示了富有的方法,他說:工作與
競爭,其餘我將妥為安排。
食物,水與空氣
皆廉價安全
至少對正確的人來說

一切居賃都暫時合法
直到被更強的勢力佔有。
我將中立理性,力求溝通
使執照與權狀轉到正確的人手上
勢力宣稱聲音的權利
於是萬物噤聲
宣稱新的美學,於是馬賽克
定義污點的位置。

統治者善於作夢
但不善於分辨晝夜。
當持燈者照亮雷雲,統治者說:
那不過另一場夢。
病毒尚未突變
需要五百年的劑量以資清醒,或者
讓我們找更多的專家證明一切尚未發生

未被證明有害的均為無害
尚未發生的不是問題。
灑灑水,世界很乾淨
讓醜惡退到陰影背後
我們再立法禁止它。

這是人民所託,偉大謙卑的使命:
為勝利者服務與掃除,給予貧弱
專家佐證的夢想
讓他們自行為病老
與一切殘酷終結負責;
自殺的理由
早有憂鬱病史

萬物將移轉到正確的位置
而我:合法,正確的統治者
繼續再讓下一個十年
服膺最公開透明
只在閉門時顯靈的
「社會共識」。

2012年3月4日

一個單純的觀眾看壬辰梅竹爭議


群情激憤連署必然有之,溫和反思無可厚非,我認為思考必須要導向問題核心:被提了再提的諮議會。若要連署,我要連署明確訴求檢討掌控選手賽制生殺大權的整體梅竹運作結構。只有這個結構改變,梅竹精神才能被恢復,難得的兩校交流才會持續。

以下質疑:

1. 這是兩校師生全體的比賽,如許多人質疑的,諮議會當前最大的問題就是學生自治的落實。當選手跟觀眾一起等待「協調結果」無法發聲,當協調成為閉門會議,諮議會已從代表兩校師生的角色轉成自行運轉,眾人聽令的神祕團體。梅竹賽也從兩校總體交流,成為十個局內人,上萬個局外人的詭異場面。

2. 縱使諮議會具備民意基礎與權力決定賽制。比賽中因單項賽制爭議全面抹煞所有過去比賽得點,甚為不妥。沒有任何道理解除選手們辛苦一年的成果,即使比賽真已白熱化到讓人遺忘真正目的,集體盲目或觀眾不理性的言論等等,都不是理由,是要分開處裡的。該檢討的是忘記風度和尊重的人,不是轉而犧牲選手和他們付出的心血。

3. 再者,第二項決策:全面友誼賽;在這節骨眼,根本無法解決爭議,達到恢復梅竹精神的目的。只要看看消息一出,兩校學生相互攻訐,咒罵,只是加深兩校對立,讓友誼賽都不友誼賽,遑論梅竹精神。

是的,梅竹精神很棒,但只呼喚它解決不了問題。

追求總錦標,追求獎盃從來都不是壞事。我們要的不過就是為自己的學校喝采,再看看雙方選手精彩表現,凝聚向心力,學習運動家精神,甚至學習學生自治籌備大型賽事的兩校慶典。然而當前一切決策都看不出來,讓我們往這個方向前進。如果只是這樣:全面友誼賽,甚而停賽讓大家靜靜心情,確實,事件後大家恍然驚醒我們不是朋友嗎?但過幾年復賽,結構不變,爭議只會再來。爭議只是表象,重點是爭議怎麼來的,為什麼永遠無法妥善解決。

我不信,絕對不信是「隔壁大學的陰謀」或「輸不起」之類。這根本不是重點,也沒這回事。我認識的交大學生沒一個這樣的,在揶揄互嗆的背後,大家都只是心急的觀眾:想看到公平精采的比賽罷了,勝敗嘴上罵罵,轉頭還是會說(或在心裡偷講)剛剛對方那球真是nice play。若真有陰謀,想必是「局內」的事了,而這陰謀犧牲了兩校師生隊精彩梅竹的希望。什麼時候,我們變成局外人了?

賽事文化,觀眾風度,兩校友誼都要培養,核心在一個公開透明,符合梅竹精神的組織架構。這個架構(諮議會或籌委會等等)該是一切場外紛擾的最後底線與仲裁,而不是造成紛擾的本身。我看到的是,每次梅竹爭議都從賽制而來,因賽制或資格爭議導致兩校敵對,為爭一口氣無所不用其極。失去這公認的,良好運作的最後底線,再來要求兩校和平相處,友誼交流,無疑緣木求魚。

我很想當個有風度的好觀眾,很想在任一方打出好球時鼓掌叫好,很想為支持的選手喝采。但當賽制或資格爭議,讓所有人等比賽像等賭局開盤;當連獲得的勝利,雖敗猶榮的奮戰,紀錄都可被勾消。比賽都不像比賽了,還談什麼梅竹精神?

2012年2月20日

巨大的反身性


        當巨大的反身性包圍成一種基調,我如何能使自己不退縮進溫情
        主義式的凝視?若將其放下,我又怎能看清學院論辯的座座浮雲
        劇場,或架滿稻草人的憤怒螺旋,而不會在某日才醒悟這一切或
        許指向內心的空乏、不安?

        終究是沒有答案的事。

        若真如托爾斯泰所說:生命的意義是實踐性的問題,或許該說生
        命不是原地想好最佳解而後付諸實現,世事沒一件簡單,但懼其
        複雜深邃,不過凸顯了不成熟罷了。就先做吧,苛責缺憾遠不及
        耕耘來得偉大深刻,與真實。讓生命心無旁鶩地運行,才是理解
        的真正方法。

        時刻警醒,有愛,但明白缺漏與遺憾才是生命常態;望向問題但
        不忘那並非事物全貌,再者,每個人都是渺小的圖像碎片,畫,
        是我們共同想像、生活出來的。要世界是什麼樣,先那麼行,但
        不要把全部的責任怪罪到任何人身上,包括自己。該慢慢來的,
        讓它順著現況的邊角默化,該挺身的,義不容辭。

        就這樣吧,認識自己與世界,心懷他人,熱情驅動紀律。餘下的
        ,歸諸那該歸諸的,或者,交給生命本身。



2012年2月17日

「螢幕外頭,人性不變」 ──評《一位數位移民的告白:Facebook, iPad, iPhone如何翻轉我們的世界》










中文書名:《一位數位移民的告白:Facebook, iPad, iPhone如何翻轉我們的世界》
作者:尼克.比爾頓 (Nick Bilton)
譯者:王惟芬、黃柏恆、楊雅婷
出版社:行人
出版日期:2011年02月08日
語言:繁體中文
ISBN:9789868658189



你在哪裡看這篇文章?當這篇發表於Blogger平台的網誌,隨著分享,竟可能在臉書、噗浪、Google+TwitterRSS閱讀器甚至PTT2.cc被閱讀,再者,平台可能是電腦螢幕,智慧型手機或平板電腦,此般光景,不過十數年的事,有什麼正在發生嗎?《一位數位移民的告白》中,經歷「數位變形」的作者試圖提出他的觀點。
  一本談未來趨勢的書,難避免立場爭議與人云亦云的批評,未來又怎麼可能說得準呢?但趨勢書籍畢竟不該做算命卜卦之事,將現況分析清楚,立論中肯地提出預測,不忘回應其他觀點,這些才是關鍵。長年耕耘數位領域的《紐約時報》記者Nick Bilton,認真扎實地做功課,詢問專家,試圖將數位革命的諸多面向,串成一幅完整故事。誠然,他最後採取偏向「科技樂觀論」的評價,認為未來將是一切邁向個人化、社群導向、多工並進的嶄新世界。聽在不少人耳裡可能顯得刺耳,這卻不妨礙他犀利的見地。作為一位「數位原民」的讀者,上述確實存於我的數位經驗之中,篇章裡種種細緻的討論,更時常將平日習以為常的事件串起,讓人驚覺:自己汲取資訊,創造經驗的方式和上一代有如此巨大的落差,而這一切不過最近的事。
  群、個人、多工為本書的幾個核心觀念,同時也是未來生活,”how it works”[1]的起點,作者也分別以數種案例甚或論文輔佐觀點。作者首先深入媒體業的最前鋒:色情產業,進行訪談調查。他看到一座座鉅變的城池,過去龐大的地下媒體經濟體,也難逃盜版和網路平台的侵蝕。然而,成功轉型的業者適應了這波革命。如同色情產業過去始終是創新先鋒,這些業者也提供了新型態發展的可能。很多東西變了,有些沒有變;現代人不再願意付大把鈔票購買服務,他們有更多便利管道。但「適當的價格、品質、分眾性、以及立即性……是人們願意付錢換取的服務(p.58)」接著作者提出一切的關鍵,下一代消費者在乎「較佳的經驗」:亦即更良好的說故事能力。
  說故事。當數位經驗化歸為故事講述和接受的新方式,作者認為人們將開始利用「錨定社群」(親友或網友等信賴者)建立認知地圖,藉以避免被資訊浪潮淹沒。選擇熟悉的個人形成社群,過濾資訊,人們不再那麼信任定型的報章媒體等大型資訊提供者。信任維繫社群,與素未謀面的網友關係被想像出來,彷彿一種「想像的共同體」(借用Benedict Anderson的著名著作《想像的共同體》當中的概念),一個「自成一格的國度」。
於是,在資訊生產與分享門檻大為降低的網路國度,個人不再因《紐約時報》的招牌而相信其內容,信任直接面對個人,我們將身邊所有的發言者納入「信託市場」調控,篩選,此過程大幅提高人們的主動性。答案揭曉:認知地圖的中央永遠是「我」;如同Google Map始終以「我」為中心,而不似傳統地圖,需要找尋自己的位置。傳統中心已然消失,「數位無政府狀態」取而代之。
新時代的觀眾,主動但貪婪,不放過任何一絲擷取資訊的機會。本書對「多工生活」良窳的討論,也是最受爭議的地方。作者嘗試提出多工能帶來的好處,諸如提高協調性和反應性,提供多元體驗等等。然而最後仍回到「平衡」的命題:「這並非全有或全無的問題(p.255)」,多工與多層次體驗提供更為全面的數位經驗,但有時專注閱讀更有收穫。
本書的問題,在於作者立論始終從人們運用工具的角度出發,說明社會範疇的變革,而不常回歸社會本身。在單純與科技互動之外,人的生活存在其他面向,這些因素如社會互動,環境問題,階級結構等,皆須參照討論。相關問題諸如:數位落差,並非每個人都樂意且有能力生產故事;個人化的困境是否將使我們受限於固有社群,視野難以打開;科技演進的後果,電子廢棄物與虛擬系統崩潰的風險,當然還有隱私風險;主流媒體霸權的延續,透過資訊不對等,採取其他形式,譬如關鍵字廣告,置入性行銷,業配訊息等等。缺少個人-科技互動描述之外的社會觀察,乃本書缺憾。
然而,這仍舊不是一本談「科技決定論」的書籍。作者試圖為當代科技爆炸性的進展設下定位,從器物變革的角度,提供對數位趨勢的觀點,自有所侷限。但撇著大膽預測,仔細思索諸般具體存在的現象,浮現出來的,是一幅幅人性處境:人性不甘於寂寞,懼怕遺忘,總想將生命種種美好留存下來,分享傳遞。人們聆聽他人言說,投以信任,為省時方便,更可能為了一份感情與信賴。我們閱讀臉書上朋友對時事的品頭論足,和巷弄三姑六婆口耳相傳的情境,並無二致。自拍影片上網的學生,和兒時畫完圖畫便興匆匆拿給爸媽看的小孩,都期待被讚美。
渴望書寫創作,並被聆聽,渴望與友伴談天說地,渴望能主導所有事,選擇自己所愛的。科技始終是兩面刃,只因人性亦為兩面。人們未必能預料科技之後果,未必懂得節制,不讓工具控制自己。科技並不全然來自人性,有時科技會超前,我們需要適應;有時,科技帶來惡果,我們需要改正。然而只要使用者是人,任何科技都將反映人性面貌,自然也將把一切良善與罪惡,執著與矛盾,挾其巨大的能力,改變世界。


[1] 本書英文書名是” I Live in the Future & Here's How It Works: Why Your World, Work, and Brain Are Being Creatively Disrupted” 本書翻譯尚稱通順,中文譯名相當程度改變了作者本意,標題影響讀者解讀,這不是很好的做法。

2012年2月12日

根 ──廖亦武詩書發表會與大稻埕一小記

根  
──廖亦武詩書發表會與大稻埕一小記

  今天有些倉卒地沿著重慶北路繞到迪化街大稻埕,沒時間進霞海城隍廟看,也不及細
細品味每條老台北核心地的小巷。然而,走過櫛比鱗次的古厝洋樓,屋瓦翻新或者斑駁,
總有種很自在的感覺。離去時是深夜,現代化的車囂悉數歛去,只剩樓房為自己發聲。道
旁,忽而看到228事件爆發處紀念碑,對面是高聳的法主宮廟,一切很靜,在這歷史的轉折
路口。再繞過台北最早期的寧夏夜市,客運總急速駛過的,這短短的街,夜裡上頭時常飄
著熱氣,顯得格外光亮,今日終得一見。
  廖亦武發表會談及台灣,德國,中國走過或尚未走過威權專制等等比較。「專制的一
大特色就是將人們的記憶集體抹去。」記憶對人如此重要,德國是故不去避諱教導孩童納
粹歷史,縱使「那是多麼不光彩的事」。廖亦武的詩歌朗誦與樂器表演,震撼有餘,恰如
羅思容所言,呈現一種「詩歌朗誦的臨在感」。婦幼如何被槍殺,宛在眼前,當下沒有淚
,只有無比脆弱的沉默,震懾於連綿的槍聲與喊殺聲中。
  羅思容上台清唱了一首客家搖籃曲,她說,大家的希望在孩子身上,只要看到他們就
會覺得,事情還是會好轉的。是啊是啊孩童與年輕人,六四的大學生們又或者英年早逝的
切·格瓦拉,卻已造就如斯多改變。廖亦武說年輕人時常沒有方向感,部分由於記憶的喪
失。現代人太容易將記憶拋開,以至於我們甚至遺忘了歷史,教育也很少教這些。不知歷
史,不知自由從何來,如何能保全它?
  一直想探入台灣的大城市,彎進小巷,搜索城市光鮮亮麗的殼裡,被遺忘的部分。甚
至想到金馬走走,據說那兒保存了完整的閩式建築,與遶境活動。並不因為對人類學、歷
史等學術多麼感興趣,而只不過這讓我,一個年輕人,找回有根的感覺。

Justin.TV全程錄影:http://www.justin.tv/ns4d/b/308215631

2012年2月7日

Become sophisticated


童年,青春。何時才能放下這種執著呢?若那時刻真的來臨,我應當感到惋惜,或欣喜?

是啊是啊,曾幾何時我已不再與世故敵對,乃放下面具此一隱喻。當童真逐漸妥協,生命或開闊或不過化為另一種複雜,又何能那樣單純地抗拒長大?當責任越來越多,信任越給越少,我們還可能如孩童般,某日遊樂場共同嬉鬧一下午後,便與對方視如己出嗎?

Become sophisticated,世故與成熟的雙重含義:領會生之苦痛與孤獨,承受那些終究沒有答案的問題與矛盾。成熟,同時老去,但還緬懷著曾經真誠直截的那個世界。當人們開始學會以精神分析、文學修辭、藝術手法,去表現,探詢自我,卻仍心繫著意欲返樸的終極命題。何以總是如此複雜間接,彷彿陷進一座自己鋪下的迷宮,一開始還希望回到入口,最後,我們只求能離開,能超脫,任何方式都好,若不能,至少試著理解,一切究竟怎麼回事。

為何畢卡索會說:花了一輩子,才了解年輕是怎麼一回事。回望,或追悔都不過保證了復歸之不可能。因為不可能,每回望看,生命皆彷佛是種失去。陳珊妮在<永恆的微笑>這樣唱著:「當青春被領悟/就開始變老」。而生命之流仍然這樣持續沖刷,妥協彷彿時間早晚之事,更可能,妥協前我便放下如此負面預設:就敞開胸懷吧,看看那些成長所賦予的許多美妙經驗,快樂與痛苦總相伴而生,蘇格拉底不這麼說了嗎?這樣一條適合成人的法則啊,學著長大吧。

但但但,或許多年後,成為看似掌握生活,獨當一面,如夢想中成熟而智慧的人時,重回兒時的沙坑,看孩童堆出一座座城堡。彷彿那一整天,全世界就只有眼前這一方沙土,是重要的。全然的擁有與滿足,夕陽下,會不會覺得有什麼已隱隱然消失在風中?

而風,是永遠不會停的啊。

2012年1月6日

2012,給自己


2012,給自己

對志得意滿的人,請他指出自己的缺失。
對批判一切的人,請他提出心目中的理想。

對出言咄咄者,問他實際做了什麼。
對盲目衝鋒者,問他的初衷,問他內心深處所為何來?

對相對主義者,詢問他的信仰與信念,他的原則。
對堅決保守者,詢問他關於差異,關於他覺得自己哪裡跟別人不一樣。

對自私自利的人,問他關於朋友與陪伴,曾有誰為了他不顧一切?
對遺忘同理心的人,帶他去世界的另一面,見證苦難與不公,並請他問自己一個問題。

對勢利算計的人,問他關於內心的平靜,關於人生這一遭的意義。
對懷抱虛無的人,問他是否曾深愛某個人。

問他,問他們,記得最後一定要,問自己。

2012年1月2日

<某些岩層>   ──「自動書寫習作」


(和之前一篇下意識寫作的課堂習作類似,不過這是期中作業,需自行尋找書寫靈感的引發點,再加上自剖分析。癸雲老師打了蠻高的分數,讓我有些訝異,遂放到網誌上保存下來。)

新詩鑑賞與習作期中作業

<某些岩層>  
──「自動書寫習作」

或許冥想能夠製造更多皺摺的可能,拓樸學上的自然史,像是每個生命轉折都被烙印在檢測技術可及的範圍內,但月亮的縮影與我們所跨出的腳步,存有一種邏輯上可證的弧線可能。只因為我們像酒醉一般學會跟深夜談戀愛,並不代表所有線性的東西都不屬於自己。希望刀刃能夠傻傻地貼近自己,就像希望隔天醒來的那個人,能輕輕拉動椅子,將我放在他心臟的最深處。這宇宙是血的,如同紅色是每座黑洞最渴望的服裝,夜晚,銀河鋪設軌道,每粒星辰都在穿著芭蕾舞鞋在不能停止的地方跳舞。

我還記得標籤雲的神話,據說我們都可能計算每次點擊製造的神祕空間,如何能夠統治世界。但桌布就像一面靜好的布。每回我試圖貼近生命,就看到垃圾桶在我旁邊。我想我真的醉了,如果這是最後一天,我學會觀看的美好。彩虹國度就像那部電影一樣,存在一種跨越的可能,卻不允許地圖的存在,我想要試著描繪潛意識的方向,如同漣漪想要描繪石頭的擺動。

第三次清醒的時候,我想起你在我私密處留下的唇印。那就像是紅花開在貧瘠的石脈上。而我的地層流動就像是泥炭紀死絕的三葉蟲,從而學會群聚的美好。終於我們來到那座遺忘的橋,我試著跟你訴說一則流暢的愛情故事,你跟我說,世界都是片段的,而我們相聚的時光就像量子力學式的悲劇,永遠只是機率而已。啊我多麼想要再多看看你一眼,但是你喝下了酒。永遠都是那些酒,那些我無法抓住,隔日就會蒸發的酒,要將你帶走。

後來我們都學會了思考,像是海浪撿起每個被丟擲的石塊。夕陽降靈的時候,我聽到天使的哭聲。那是雲朵挾制生命的結果。我們都學會望看,但沒有人學會逃脫。於是眼睛是我們最後的刑具,正當核桃內的宇宙摺出最後一隻紙鶴,我們的夢想和靈魂都長出翅膀。那是我們最後離開的方法,沒有聲音但是有無止盡的哭泣。

最後一枚西班牙硬幣或許可能來到南歐的噴泉核心。在次貸風暴席捲所有對普羅旺斯的想像後,圍裙仍懂得如何警慎地為屍體打上繃帶。我們是一群在地下道過街的老鼠。為了所有光跟飢餓的可能,每道水光與香氣都值得我們信仰。

試著找出密碼結束的地方。在所有線路末端的科幻城市中,飛翔的渴望幻化成為剖開黑暗的那道光。我信仰十字正如同我信仰星字鍵對所有人可靠的偽裝。被裝好的盒子有著我們一輩子的哭聲跟笑容。但前者或許有更多可能,只因為我們這樣來,而那樣去。這是所有被提點的過去,都開始列隊行進的晚昏。我們試圖找尋一個雲針的可能,雖然不知道那些是什麼。

終究,所有超現實的東西都只能穿插在我們短暫透漏的唇齒之間。只因為聲音是如此密集,如同噴泉之於山巒之間的雲彩。火車誤點的時候,我們都學會了日出的方位。我還記得你們青春的笑聲,在每個杉木粒子都拒絕墜落的時候,你懂得牽起我的手,那是我最後的羅盤。

自剖與分析:

  這篇創作完成於2011/11/21凌晨兩點到兩點二十分之間,於宿舍無人的交誼廳。瀏覽了幾幅馬格利特(René Magritte)的作品後,我最後囑意<The False Mirror>(1928)作為啟發,瞪視著那只鑲嵌天空的瞳孔良久,開始斷斷續續完成,將初期暖身的部分刪去,然後留下比較進入狀況的部分。
  若潛意識真如同海洋底層深埋的冰山,這回創作或許不該算深潛,而是反覆潛躍,屢次深入復又浮上的過程。因而部分語句夾雜了意識層面的邏輯,其餘則探得較深。每當我覺得已抵擋不住日常意識的魔爪,我會試著停下喘息,重啟段落。是故略分為幾段,其中未必有關連,但皆為瞬間靈光的擷取,鍵盤未曾停過。實際創作時間或許未滿二十分鐘,只因為一旦停下,我便會開始刻意排列語句,重組邏輯,便跳脫自動書寫的初衷。
  從第一段開始,首先每段我都會「較有意識地」起個起始句,然後才讓靈感奔放。拓樸學跟檢測技術等語句應來自我曾閱讀的小說[1],及材料系的背景。事實上前半部書寫中,我腦中曾浮現材料系地下一樓實驗室的某畫面:那是大三參觀課程的記憶,想不到如此清晰。隨後意識進入,而我相當後設地反抗它。是故有「線性」字眼的出現。想逃離或擁抱跳躍的潛意識丟出了一些矛盾的詞句:譬如刀刃跟傻傻,同時賦予一個深夜星空鐵道的場景,後者或許連結到宮澤賢治的《銀河鐵道之夜》,一本我實際上沒有讀完的小說。
  第二段的起始句,來自上回課堂習作的某個字眼「標籤雲」。這讓我進入某組網路意象的拼組過程。「統治」與「神秘空間」應當來自於我慣於使用網路社群,卻害怕為其統帥的深層心理。此段可看到現實的投影,諸如「桌布」跟想當然而放在桌布上的資源回收桶圖示。同樣地,又再度浮現某種逃脫的情緒。遂有從上回黑澤明電影擷取下來的場景,雜以賽德克巴萊的符號,迅速搭建一座彩虹橋。最末句,我或許想到了電影中莫那魯道與父親亡靈合唱的橋段,那畝清澈的溪水。
  三四段看似較為進入狀況,事後來看,則揭示了最近感情層面的主題,無怪乎帶點悲劇成分。呼告性的語句來回穿插,一定程度上是一種壓抑的抒發。畢竟我在對方面前時常沉默,而不敢將真心話說出口。
  第五段的西班牙錢幣,跟第三段的泥炭紀均為詩集名稱[2],卻都是電光火石間閃過的詞句。我一度以為自己很厲害的把泥炭紀跟三葉蟲連在一起,事後證明,我不是古生物學家,反而象徵詩集名稱或許已成為某種符號,深植進我潛意識的詞彙庫中(無奈的是,這兩本我皆未完整看完。)而核桃內的宇宙自然是霍金的著名著作[3]。在第五段中,同時可看到時事新聞的轟炸下,對我的影響。次貸風暴引來某種深層恐慌,以至於我不再確定自己是否即將面對一個全球破產的年代。破產引發「食物」和「破敗」等概念的浮現,具體組合在下水道的老鼠上頭,成為另一種投射。
  第六段的起始句引發一波科幻電影的幻想。瞬間喚回的場景是電影《銀翼獵手》中的高科技城市。幾個元素匯聚出來:「黑暗」,「飛翔」等。然而我潛意識中將另外一組對稱的觀念並列,即網路世界的語彙符碼組,後者才是我每日所接觸的「科幻」。故有星字鍵等字眼的出現。
  最末段實際上已不太像是潛意識層次的東西。這部分意識的痕跡很深,我已經進入某種創作景況,故有某些趁機召喚的回憶,和對整段創作的後設評述(例如起始句)。火車誤點之後,應當來自於我高中時期天文社的經歷。我們每年寒假都會到阿里山觀星與賞日出。最末句我彷彿真的置身那身邊聚滿朋友,微寒的破曉嶄露整座山谷不願下墜的霧氣。我們呵著氣,交談打鬧,等待火車。這樣的回憶片段,或可引申為某種潛意識層次的補償,不論是對現實場景(深夜無人的交誼廳),或大學生活全面的補償。雖然我也寧願只將他當作回憶而已。
  綜觀整篇創作,第一個特點是過去我所瀏覽過的電影、小說、詩集,均成為語彙符碼進入其中;第二,我潛意識將自己置身的場景,大多偏向自然,異於我每日現實身處的都市生活。因而「逃脫」等概念蔓延全篇創作:我為自己意念鋪設的舞台,每每不在此處,而在遠方;第三,創作中對話的對象,只有一個感情投諸的對方,其餘幾乎杳無人跡。這揭露了我潛意識某種孤獨的本質,或該說恐懼。最後才是我近幾年生活經驗的進入,諸如電腦使用的經驗,或者材料系課程的關鍵字與場景。
  撇開我是否真有進入超現實主義實驗重視的創作狀態。可以發現,這些關鍵元素實際上都是我日常情緒與經驗的放大,被現實瑣碎事務所淹沒的片段心緒,得以舒展並佔據一小段落大聲疾呼。再者,就鋪陳方式而言,總是跳接而無所禁忌(一方面也由於只要閃過便被我迅速打出)。其運行相仿於夢境,無邏輯地跳躍,卻又是日常生活的反映,放大,與過往經驗一切累積的混雜。就此層次來說,我可以篤定這篇作品屬於我,或該說,某種被掩蓋,只於午夜夢迴間才探頭呼吸的「我」。


[1] 張草的《北京滅亡》系列小說是我第一次認識拓樸學這個字眼。
[2] 一枚西班牙錢幣的自助旅行》,李進文,1998;《泥炭紀》,羅智成,1989
[3] 胡桃裡的宇宙》,史蒂芬.霍金2001,大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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